合了眼坐着。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,“沏一杯茶。”这声音虽然极低,却很耳熟。看时又全没有人。站起来向外一望,那刘小虎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。他脸上黑而且瘦,已经不成样子;穿一件破夹袄,柱着双拐,见了我,又说道,“沏一杯茶。”掌柜也伸出头去,一面说,“刘小虎么?你还欠十九个钱呢!”刘小虎很颓唐的仰面答道,“这……下回还清罢。这一回是现钱,女人要好。”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,笑着对他说,“刘小虎,你又偷进丫头房门了!”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,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!”“取笑?要是不偷,怎么会打断腿?”刘小虎低声说道,“跌断,跌,跌……”他的眼色,很像恳求掌柜,不要再提。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,便和掌柜都笑了。我沏了茶,端出去,放在柜台上。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十文大钱,放在我手里。不一会,他看完牙人领来的女人,挑了个臀肥膀圆好生养,粗黑蠢笨价最低的破落寡妇,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,由女人搀着慢慢走去了。
自此以后,又长久没有看见刘小虎。到了年关,掌柜取下粉板说,“刘小虎还欠十九个钱呢!”到第二年的端午,又说“刘小虎还欠十九个钱呢!”到中秋可是没有说,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。
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——大约刘小虎的确被娘子看死,再出不得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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