啮咬着他的心肠。从登上皇位那一刻起,朝野上下就一直有人在说他不像姚家的子孙,不像羌人的皇帝。姚弋仲、姚襄、姚苌、姚兴,无一不是刀头舔血的一等勇士;从武昭帝到文帝,历代都以军威震慑华夷。唯独他这个皇帝,好像是混到羌人宫廷里来的一个汉人贼娃子,一只钻进虎穴的病猫。这些不识大体的群氓,你不能跟他们讲国家长治久安到底靠什么,你的车子和他们的车子本来就跑在两条道上。但承平守业是一回事,危机压来时保家卫国是另一回事。从南蛮踏上黄河北岸那一刻起,他就需要向举国上下证明:他姚泓除了文韬,还有武略,虽然他的确不善于骑射。可是命运好像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,鲜卑盟军败于河上,名将姚绍暴卒军中,潼关破,武关陷,安定困,蒲坂危,到处都是坏消息,没有听过一个捷报。他太需要一场胜利,为了振作士气,更为了证明自己。这一场以碫投卵的战事,在他看来是一次绝佳的机会。在得知晋军连一万都不足时,他越发坚信天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。只要能镇住南方战线,他就能以胜利者姿态回到长安,让三军相信他们的最高统帅是有军事才干的。但是现在,这一切正在化为泡影。假如中军能够顶住,为其他军队赶过来赢得时间,那么晋军就算凶悍一时,也必将消耗在秦军的茫茫人海中。可惜,中军败得这么快,几乎迅雷不及掩耳。
雨势越来越大,雨水顺着头盔和甲胄的结合部,冰冰地灌进姚泓的脖子。
一名亲兵赶过来,要把一件轻薄的天鹅翎雨披挂在他身上,被他一把拨开。
姚和都下马,跪在他马镫下的泥水里,把额头顶在他的靴尖上。
“万请陛下以社稷为重,珍重万金之躯,赶快离开险地!”
姚泓透过雨幕,直勾勾看着前方正在搏杀的秦晋锋线,久久才咬着牙说:
“你是要朕临阵脱逃?”
“臣不敢。臣只坚信一条:只要陛下安然返回长安,坐镇中枢,举国就有主心骨。陛下逗留此地,脱有不讳,则大秦前途,臣不敢逆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