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长安城热得像个蒸笼,连知了都懒得叫唤。
我蹲在营帐外头啃着半块胡饼,看着龟兹商队那辆七宝璎珞车架慢悠悠晃进军营,车轱辘压过地面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,活像老程半夜磨牙的动静。
“陆跳荡!发什么愣呢?”老程头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上,差点让我把胡饼噎在嗓子眼里。
他羊皮袄领子上还沾着羊肉沫子,一张大脸凑过来,酒气混着蒜味直往我鼻子里钻:“听说没?那龟兹老头献了架血玉琵琶,圣上乐得赏了百匹绢帛。”
我揉着被拍疼的脊梁骨,瞥见商队首领正弯腰行礼。
那老头华服上缀满宝石,在阳光下闪得人眼花。
可不知怎的,他弯腰时后颈露出一截皮肤,青白青白的,像地窖里冻的萝卜。
“老程,你看那老头的脖子...”我话音未落,营帐里突然飘出一阵琵琶声。
那调子诡得很,明明是欢快的《春莺啭》,却弹得人后脊梁发冷。
我怀里的铜镜突然烫了一下。
老程突然“咦”了一声:“这琵琶声怎么听着像...”他话到一半卡住了,因为那商队首领正扭头看过来,眼珠子黑得发亮,嘴角却挂着丝古怪的笑。
子时三刻,我被尿憋醒时,外头正刮着能把人耳朵割下来的朔风。
刚系好裤腰带,就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琵琶声。
那调子我熟,《兰陵王入阵曲》,可弹得七零八落,活像醉汉走路。
“陆跳荡!那劳什子琵琶成精了!”老程踹开帐门的动静吓得我差点尿裤子。
他羊皮袄上结着冰碴子,一张脸冻得发青,手里还攥着半只烤羊腿——这厮睡觉都不忘抱着吃食。
我抄起陌刀跟着他冲出去,迎面就被风沙糊了一脸。
白日里那辆七宝璎珞车架现在被幽蓝的鬼火围着,活像正月十五的灯楼。
血玉琵琶飘在半空,五根弦自个儿在那儿蹦跶,弹得比教坊司的乐工还利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