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淳六年的春日像一锭松烟墨,被西湖水洇得极淡。苏小小斜倚油壁车帘,青衫下摆垂在车轮边缘,扫过岸边新生的荇菜。车辕上的铜铃随颠簸轻响,惊起两三只绿头鸭,碎了满湖揉皱的云影。
“姑娘且看,断桥的桃花开了。”车夫老周勒住缰绳。苏小小抬眼,见桥栏上斜斜簪着几枝残红,花瓣落在残雪未消的石缝里,像谁不小心碰翻了胭脂盒。她唇角微扬,折下一段柳条,就着石面的薄冰题诗:“春色三分,二分尘土,一分流水。”字迹未干,忽闻北岸传来急骤的马蹄声。三匹白马踏碎晨光而来,最前那人着月白锦袍,腰间羊脂玉佩在风里晃出温润的光。苏小小来不及拾笺,诗稿已被马蹄带起的风卷上半空,正巧撞在那玉佩上——“嘶——”
白马人立而起,前蹄悬在她鬓边三寸处。苏小小仰首,见碎成两半的诗笺正飘落在男子肩头,他垂眸看她,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,像冬末未融的冰棱。
“姑娘受惊了。”
男子翻身下马,锦袍下摆扫过她裙角。苏小小这才看清他腰间佩的是“阮”字纹玉牌——钱塘首富阮家的独子阮郁。他指尖捏起半片诗笺,墨字在他掌心洇出淡痕:“‘流水’二字用得妙。”他抬头时,目光落她鬓边,“只是这桃花……”
苏小小忽然想起自己簪的是半朵将谢的花。今晨梳妆时,柳妈说“姑娘该戴新花”,她却偏要捡这残瓣——世人皆爱全盛,她偏要看看这凋敝里藏着什么风骨。
“阮公子见的是‘将谢’,我见的是‘未谢’。”她抬手将桃花往鬓边按了按,露出耳后朱砂痣,“就像这诗,有人看见流水无情,我却看见流水送春归。”
阮郁挑眉,忽然笑了。他身后仆从已拾起另半片诗笺,双手呈上来。苏小小见两片残纸在他掌心拼合,裂缝处竟像一道蜿蜒的河,将“春色”与“流水”分隔两岸。
“在下阮郁,敢问姑娘芳名?”他揖礼时,袖口露出一截青色缎带,正是她去年在西泠桥卖的缠枝纹样。苏小小指尖微动,想起那夜有个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