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蓉到了秦府门前,檐下铜铃叮咚作响,倒像是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。这桩婚事几番波折,直教他鬓角都沁出薄汗。
想着深闺中苦等的新妇,那柔弱身影独对烛影摇红,想必已将帕子绞出千般褶皱。
礼教森严,偏要拿年岁说事。贾蓉暗叹世情凉薄。秦氏女本是闺中明珠,却因几载蹉跎,受尽流言碎语。念及此,心中泛起丝丝怜惜,倒比初见圣上时更觉酸涩。
曾在书卷中读过兼美二字,说那秦可卿生得既有黛玉的灵秀,又具宝钗的端庄。此刻临近佳期,倒比沙场点兵时更觉忐忑——不知那红盖头下,究竟藏着怎样的倾世容颜?
忽有穿堂风卷起满地喜钱,他望着漫天纷飞的撒金箔,恍惚看见洞房花烛的光景。又想起这桩婚事背后的艰辛,胸中忽涌万千柔情:今日起,定要护她一世周全。
贾蓉翻身下马,鎏金鞍韂在暮色中泛着微光,恍惚间竟不知今夕何夕。前世碌碌三十余载,命丧轮下;今生十九春秋,方得红妆绾发。两世光阴揉作一团,终在这唢呐声里化作绕指柔。
县公万福!宾客们抱拳行礼,倒比平日少了几分拘谨。他含笑一一回礼,却觉两颊肌肉发僵——从辰时到戌时,这张笑脸迎过圣旨,谢过贺客,早被虚情假意磨得生疼。
忽闻一声新郎至,老嬷嬷领着他穿过垂花门。院中红绸翻卷如浪,忽听得环佩叮当,秦业携着新妇款步而来。
但见茜色嫁衣拖曳如流霞,红盖头下只露出小巧的弓鞋,步履轻盈间竟比画中仙子更添三分韵致。
秦业双手颤抖着递过大红绸带,眼眶泛红。贾蓉触到那布满薄茧的掌心,忽想起前日抄家时,赖大肥硕的手指上还戴着翡翠扳指。这一贫一贵,倒教他心中五味杂陈。
秦公宽心。他执礼甚恭,面上笑意却比金銮殿谢恩时更显真挚。瞧着老丈人欲言又止的模样,早猜出他心中千般忧虑——寒门之女嫁入钟鸣鼎食之家,又兼年岁稍长,难免遭人非议。可那红盖头下的人儿,分明是他盼了两世的良人。